江凡梦到了一汪浅水。
白色的世界向四周延伸,没有尽头。天空是一抹嫣红,红得并不透彻,像初升的朝阳或浅薄的日暮。四周好像有无数只手推着、拉着、牵着江凡来到那汪浅水跟前。
水面微微荡漾,从中间向外扩散着一层叠一层的波纹。
江凡低头靠近水面,水下面有贵重的物件,不知道是谁讲的。但他隐约有感觉,他就是为此而来。
“呵呵”,像风铃吹过的声音,从江凡身后,从浅水下面溢出。然后他被声音拽进或推到了水里。
水汪下是一片陡然出现的深海。漆黑,四周是没有边界的大片漆黑。
下沉感,以及窒息的味道并未持续多久。黏黏的触须状物停住了下落的江凡,一种身附角壳的软体生物出现在江凡眼前。数米长的角壳下是红色的独目,再下面是乳白色的触须,以及口喙状的小洞。
这类生物在江凡四周越聚越多,他们围着江凡簇拥成一堵墙,内白外黑。
然后它们有规律地统一发出奇怪的声音,“咕噜——咯哒咕,叽叽——喀。“
江凡却能听懂,这是一首古老的歌谣。
是关于无休止的繁衍和永恒的寿命。
……
细细簌簌——江凡熟练地伸手向床头的企鹅头够去,摁掉了闹钟开关。阳光还未从窗户的间隙里探出头来,现在的江澄还迎来天明。
他揉揉眼,准备起身,却发现卧室的这张小床比以往更混乱。
江无思只穿着小熊内衣,章鱼状扒着拉占据了床的大半江山,用手抱住腿夹住了大半张被褥。
江凡只分得床单一角,而且几乎被挤下了床,至少一条腿是耷拉在床角外的。虽然江凡租住的公寓不大,卧室里也只是张单人小床,但是为了方便看书也是特意加长调整了一些,现在却只留给他小小的一角空间。
江无思个子小小的,但是完全展开后的表面积却很十足。无论她睡在哪张床上,只要有伸展的空间,就足够她在床表面平铺开来。
“难怪我感觉那么冷。”江凡打了一个喷嚏,捡起掉到地板上的衣服换上。
早晨醒来,陌生的平胸美少女静静地躺在你的床边,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,怎么办,要求助广大好心网友,发一个在线等,急的帖子吗?
江凡想了想,手指用力戳了戳江无思的小脸,软软的。
“我才不要吃那么苦的东西……哇哇哇。”江无思嘟囔着,随手拨开了江凡,“卡利安……”
“丫头片子起床了。”江凡半蹲在江无思脸前,用力地拍了几下手心。
江无思依旧朦胧,但勉强清醒了一些,眯着眼睛看向江凡,小声说道:“哥哥给我饭吃。”
“那你先说想吃什么,我做好给你温起来。“江凡扯了扯江无思的发梢,”今天我有事情要出门。“
砰——江无思一个转身跌落在了床下,然后捂着头坐直了身子,
“疼、疼——我也要去!”她揉了揉眼,抬头冲着江凡叫道。
江凡一拍额头,无奈地说道:“你去干什么?你知道要去哪吗?”
“不会出江澄就是啦。“江无思已经小跑到洗手间,开始洗漱。
昨晚江凡把江无思带回自己的小公寓时,就已经开始考虑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情况。但果然预先的脑补不能带来任何改变,他的生活被打乱了。
江无思说爸爸大概是下周的航班,他还在伦敦忙一些工作事项,等他到了就可以一家人好好团聚了。昨晚江无思蹦蹦跳跳地说,全然没有刚大哭过的样子。
江凡和江无思的七日同居故事开始了。
“我想喝热牛奶……”江无思盯着餐桌上的白色饮品,嘟囔着。
“只有热豆浆哦。”江凡用筷子夹了一块麻糕,小尝了一口,甜味直渗到了牙缝里。果然还是要买咸的,江凡默默想。
“但是为什么?这个豆浆喝起来那么怪。”江无思用筷子在玻璃杯里搅来搅去,荡起了一层层浑浊。
你不往里面加那么一大把玉米片,可能会好很多。江凡扫了眼玻璃杯底,沉积了三厘米厚的玉米片小山。
“我们可能会先去一趟江澄高中,那里会有一些小吃,到时候买给你。”江凡喝了口豆浆,吞下了个生煎蛋饼。
江无思眼睛亮了起来,砸吧了下嘴:“我要吃烤蒜肠,还有那种甜甜的夹心饼。”
“李哥不是中午和晚上才会来摆摊吗?大早上想什么烤蒜肠。”江凡说道,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江无思共通的对话频道。
“反正还有别的好吃的。”江无思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丫,满脸期待地说,她现在的心思怕已经飞到了江澄高中。随便又抿了口加料豆浆,江无思便催着江凡赶紧出门。
“啊,帮我戴上,“江无思指着柜子上的浅色鸭嘴帽,说道。
“你有那么小吗?“江凡皱了皱眉,把鸭嘴帽檐翻过来,安在江无思头上。
江无思扭头做了个鬼脸,笑出声,“诶嘿嘿。”
她戴上帽子后,原地转了一圈,冲着江凡做了个魔法少女的变身pose,“今天无思也会加油的。”
“真像我有了个可爱妹妹。”江凡自言自语道。
“什么啊?!”江无思发出不满的抗议声,“那么可爱的妹妹就在你眼前。”
“就当你哥哥最近精神状态不好吧。”江凡翻开手机看了时间,早上六点,笑道,“走吧,趁着天还不热。”
“我还想要冰淇凌,我早饭都没怎么吃。”江无思跟在江凡后面,又补充了一个要求。
“你还蛮骄傲的嘛。”江凡回道。
……
江澄人不可能不知道江澄高中在哪。远远的两个街区外,道路两旁就多出了“前方学校路段,请减速慢行”的标识牌。而标识牌周围,则是直挺挺的香樟。
香樟树在道路旁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两排,浅绿色的树叶簇拥在多枝的树梢,抱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团。因为很多是新栽种的幼树,还没有几年生长期,远远地望去像是一排排撑着绿伞的小人。
本来江澄的气候并不太适宜香樟生长,但是江澄高中的本届校长喜欢香樟树,枝叶茂密,冠大荫浓,树姿也雄伟。他甚至想把香樟写进校歌,就在“山高水长”前面加一句,“华冠繁叶,郁郁葱茏“之类象征意义的话。
不过也拜老人家所赐,能够看到眼前的这片绿意。
“好香。”江无思嗅来嗅去。
“毕竟香樟树。”江凡也微闭上眼,感受这股幽香。
“但是没有好吃的。”江无思一撇嘴。他们已经走到江澄高中门口,校门旁灰岩墙壁上是江澄高中,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。
“我也没想到变化那么大,本来学校周围没有香樟,对面的那个位置经常会有各种小吃摊,旁边是家咖啡店……”江凡顿了顿,他看了眼已经化身为快捷酒店的原咖啡屋,也不再继续谈自己曾经在这做过兼职。
江凡本打算联络何关锦,看能不能找个可靠的化学或药理研究所,拿个可靠的低价去化验一下那金属药罐里的物件。但是意料之中,联系不到。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周的燕大校庆兼同学聚会上了,毕竟校庆日上美女云集大概率能钓到这只色鱼。
他带江无思来江澄高中,一方面是为了找找顾夕颜的消息,再来是比对江无思和自己的记忆区别。但没想到江澄高中变化如此大,除了门口的几个大字饱经风雨依旧如初。他找不到熟悉的痕迹,恐怕江无思也一样。
“进去看看?”江凡站在校门外的这个位置,能够直接望到校训石。大理石上几个嫣红刻字特别醒目,止于至善,明心明德。
江无思撇撇嘴,她不怎么愿意,如果还有得选,旁边的麦当劳都要更好一些。即便进去,也不能空着手,至少要有些吃的作伴。
一只黑色的森林猫,从街旁的拐角踏着小碎步溜达了过来。小猫亲昵地蹭了蹭江凡的裤脚,然后又跑到了江无思的脚边。小家伙转着圈,微微翘起尾巴,摆出一副乞食的神情,抬头看向江无思。
“哇,好小的一只”江无思蹲下身子想要抚摸,小猫身段灵巧地一扭,躲过了这个人类女性的攻击。然后它又重新找好位置,再次摆出乞食的姿态。
“为什么要躲,但我现在也没有小饼干啊。”江无思作出一个哭凄凄的表情,面向江凡。
江凡叹了口气,直接伸手抓向小猫。他瞄准了黑猫的腰部,软软的位置,既可以方便把它轻轻的提起来,又不至于太疼。
黑猫显然久经江湖,它刚刚靠近江凡的瞬间便已经开始收集气味。宿醉的气味、生气的气味、混杂味道的气味、肉的气味,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味道。它只是蹭蹭没有仔细品味,但至少没有爱猫人士的气息。
所以它转身向旁边的年轻女性乞食,像它这种小猫,年轻貌美、姿色十足,只要随便摆出个惹人怜的姿势,就能够让人类女性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。街头流浪猫,吃得就是青春饭,至于以后怎么办,小黑猫没有想过。
“愚蠢的人类啊。”小黑猫一个战术翻滚躲过了江凡的大手,翘起尾巴摆出趾高气昂的架势。小猫轻舔了几下左爪,扭头看了眼那位人类女性。
“已经被本喵的魅力迷的神魂颠倒了吗?呀累呀累,真是麻烦啊。”小黑猫抖了抖毛,转身要走,“但是,我拒绝。明显没有任何食物的人类女性,我怎能允许你凭白摸我这高贵的皮毛。”
小黑猫灵巧地穿过马路,溜进了江澄高中的校门。
“你把它吓跑了。”江无思嘟囔道。
江凡捏了捏抓空的手,反而笑道:“要跟进去找找看吗?”
江无思稍作权衡,一拍手下了决定,说道:“去啊,说好了,我可是要进去找猫咪,才不是陪你回学校。”
太阳稍微又抬高了一点,顺着香樟树梢微微探出头,像一团透着红晕的乳白玉块。两人被阳光照到,在身后拉出了薄薄的浅色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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